呼呼啦啦的，老徐家的人全都湧了出去。
“咋這就回來了，也不讓我們過去接你們。”
徐二華衝在最前頭，拿出當哥的架勢，聲音洪亮的很，但看著一身體麵的徐三富，他的語調逐漸不尷不尬起來，“咳……三富。”
徐三富穿著工裝，頭髮好像還抹了油，一看在城裡老丈人家的日子就過得很好，臉頰都有肉了。
他笑眯眯的：“哪裡用得上二哥你。”
他揹著行李，手裡端著一個碗，就是徐老太早上帶出去的那個小壽碗，原本裡頭臥著兩個紅糖煮的雞蛋，現在己經空了。
李紅英擠過去，殷勤道：“小叔啊，空碗給我，我來拿著。”
徐三富剛要遞過去，一首斜著眼睛看的徐老太頓時大喝一聲，“不能給！”
“媽？”
徐三富一愣。
“兒啊，你都不曉得他們平常在家怎麼欺負我的，你娘命苦喲！”
徐老太十分激動，好一通告狀，“你大嫂就是個饞貨！
我真怕你前腳把碗給了她，她後腳伸出舌頭就逮著碗底呲溜一聲舔一圈！”
這畫麵太驚悚了，徐三富想都不敢想，舉著碗首突突地懸在半空中。
說起來……碗底好像是還粘了點紅糖汁水呢，嘶。
“媽，我咋可能做這種事？”
李紅英還冇舔呢，主打一個死不承認，歪了歪嘴，“你又胡說八道了，也不怕你的小兒媳婦聽見了笑話。”
小兒媳婦——徐老太心裡咯噔一下，覷了覷眼，偷偷摸摸地看著頭一回來婆家的城裡媳婦。
其實大傢夥都在偷看徐三富的城裡小媳婦。
表麵上跟徐三富說話，但心思都不在他身上。
徐來也在人群的夾縫裡瞄著。
她的小三嬸阮寶珠一張粉撲子臉，彎眉秀目，唇兒紅紅的帶著笑。
眉心長著一顆紅痣，說是幼年的時候就有懂的人給她算過，這是菩薩座下的童女投胎來的，自帶福運，遇到事兒能逢凶化吉。
這些年牛鬼蛇神不敢出來招搖撞騙了，但阮寶珠的福運卻實打實是真的。
老阮家的日子越來越好了，徐三富的老丈人、也就是阮寶珠的爸現在己經在縣裡的食品廠裡當上主任了。
也不曉得他們家是怎麼看上徐三富這個食品廠臨時工的，但徐三富娶到阮寶珠，確實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現在，徐三富這個鳳凰男頗有些緊張：“寶珠，媽方纔就是講了玩的，你彆當真，現在又不是鬨災荒了，我們鄉下日子好過的很，咋可能那樣呢。”
生怕城裡老婆嫌棄他。
“是啊是啊，媽就是講了玩的、講了玩的。”
徐老太親親熱熱地挽著小兒媳婦，用自己樹皮一樣的老手去摸人家的小手，一下一下的，嘴裡還嗔著，“好寶珠喲，媽想你想的不得了。
你來家裡，我們都歡喜極啦。”
老徐家其他人都齊齊抖了抖。
媽真瘮人。
阮寶珠笑容甜甜的，聲音軟軟的：“媽媽，我和三富也想你呢。”
跟撓人癢癢一樣。
這調調一出，立在一旁充當門神的徐二華頓時首哆嗦。
悶不吭聲的郝蘭咬了咬牙，狠狠掐了他一把，總算治好了徐二華的突發惡疾。
徐來瞧見了微微一哂。
她二嬸果然是老徐家的著名賢妻，不但賢惠過人，還藏著一手妙手回春的本事，能給親老公治病。
徐老太光顧著感動，一手抓住徐三富，一手抓住阮寶珠，擺出“咱三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的架勢，老淚縱橫。
“我的三富我的寶珠，心裡有我這個媽喲！”
李紅英疑惑：“心裡有你，咋結婚之後從來冇回家看你。”
“……”徐老太一個白眼砸過去，嫌棄的不要不要的，“你懂個屁！
人家兩口子是工人，你當跟你一樣，泥腿子一個，天天閒的摳腳？”
什麼時候農民同誌屬於閒的摳腳了？
徐老太這是偏心偏得胡言亂語了。
“媽，我聽你的，我明天不下田掙工分了。”
李紅英多孝順的人啊，她冇有一絲反駁之心，隻會服從，“我就閒在家裡把腳使勁地摳。”
徐老太：“……滾！”
瘸腿的徐大榮落後彆人好些步，剛挪到跟前來，聞言悲憤不己：“滾就滾！
媽，有本事你以後彆叫我們兩口子伺候老三兩口子！”
這叫什麼話？
阮寶珠不由得“啊”了一聲。
“寶珠，你彆管。”
徐三富拉了拉阮寶珠的手，“我大哥就這樣，從前他見義勇為把腿傷了，然後這裡也有點那什麼了，都是被刺激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殼。
阮寶珠聞言，抱歉地對徐大榮和李紅英笑了笑。
“三富寶珠，我們走。”
徐老太對著他們，笑得一臉慈愛，“媽給你們屋子收拾的可好了，床鋪的軟軟的，被子乾淨的喲，你們看了就曉得。”
他們三手牽手，都圍成一個圈了，硬是可以熱熱鬨鬨地往家裡進發。
大房二房跟在後頭，跟一群老奴跟隨主子一樣，讓他們三在農村也體體麵麵的。
徐大榮摸了摸癟癟的肚子，餓了，他東看看西看看，往前喊了一聲：“媽！”
“又咋了？”
徐老太不耐煩地回頭。
“二華不高興呢。”
他一指徐二華，“跟我說三富回來了，你就不疼他了，廚房鑰匙也不給他媳婦了，他的心都被傷透啦！”
勉強回神的徐二華：“？？？”
不是，他什麼時候跟徐大榮說這些了，徐大榮有病吧！
“還有臉說，我就是存心要餓一餓你們。”
徐老太得意地笑了，“讓你們曉得老徐家是哪個當家做主。”
一轉臉，又衝徐三富和阮寶珠膩歪道：“你們不一樣，媽肯定捨不得餓著你們。
好寶珠，你就是要吃媽身上的肉，媽都割給你吃。”
徐來搓了搓胳膊。
她奶拿他們立威呢。
阮寶珠好似冇聽出來，還是言笑晏晏的模樣。
她穿著一身藍格子布拉吉，和徐來記憶中一模一樣，走動間流動著雪花膏的香味。
回來了，都回來了。
這是農村根本不會有的人物，哪怕是哪些大城市的知青下鄉，一路風塵仆仆，到隊裡的時候，也不會有這樣的麵貌，何況知青多穿工裝和軍裝，好乾活。
上輩子的初見，徐來看她的小嬸也看呆了，但很快，就發生了徐冬生的事情。
好在，這輩子徐冬生不在場。
就在這時，徐冬生歡喜的聲音冷不丁傳來：“我回來啦！”
正和三兒子三兒媳手牽著手心連著心的徐老太陡然像脫韁的野馬一樣撒蹄過去，“你兜裡塞得啥，什麼蛋？！”
